首页 > 都市 > 夜雨行舟作品集 > 13、师尊

13、师尊 第3页

目录
    链子把我拴住,后来,我学会装的很乖了,他才把我放开。

    ” 叶云澜静静听着沈殊的诉说,轻轻抚着沈殊的背,力道温柔。

     “这么多年来,药庐里人人都把我当畜生使唤,只有仙君……”沈殊用脸颊在他身上蹭了蹭,“……只有仙君愿意当我是人。

    所以……我想留在仙君身边。

    ” 叶云澜长睫微颤。

     “我还没能为仙君摘到金玲花,仙君……能提前给我奖励吗?”沈殊低低道,“带我回去,好不好?” 叶云澜沉默了一下,明白了沈殊的意思。

     沈殊是想要他带他一起回去,然后……长久留在他身边。

     少年的请求如此直白,身上已经遍体鳞伤,却仍记挂着答应要为他折的那一朵花。

     只是前世到而今,他一人独居,已经有数十载。

     早已忘了,有人陪伴在身边,是什么感觉。

     这世上没有陪伴是恒久不变的,所有人到最后终将离开。

     他曾这样告诉沈殊,同时也是一直如此告诫自己。

     他本已决意孤身一人,平静活过这一世。

     只是。

     他拥着沈殊,看见少年身上斑驳的旧伤,蜿蜒的血痕。

     对方柔软的发有几缕蹭在颈间,微痒。

     沈殊幼年孤苦,亲族俱丧。

     药庐弟子视他如工具,待他如牲畜,虽有同门,却无朋友,甚至因为太久没说过话,与他交流时总磕磕绊绊。

     他本该在秘境那场大火之中死去,却被他所救下。

     沈殊是因他而活的。

     而纵然遭受苦难,却依然干净纯粹,总是念念不忘着向他报恩。

     甚至连能够操纵自己神魂性命的炼魂珠,也交到了他的手上。

     叶云澜本不打算再在世间留下任何羁绊和牵挂。

     可如果是沈殊的话。

     如果仅仅只是沈殊的话…… 他闭了闭眼,从怀中拿出那朵染血的金玲花。

     “你为我摘的金玲花,我已收到了。

    ” 沈殊眼睛微微睁大。

     “我说过要给你奖励。

    ”叶云澜低下头,看着沈殊纯黑晶亮的眼珠,里面倒映的,尽是他的影子。

     对方是如此全心全意地,期待地仰望着他。

     他想,他应当回应这份期待。

     于是继续道:“……奖励是,待你伤好之后,我便收你为徒。

    ” —— 执法堂的人到得很快。

     贺兰泽领着数十个执法堂弟子轰开药庐大门,而后径直根据叶云澜所指方向,来到那处山中凹谷。

     他面色极冷,满心担忧压抑心中,然而看到叶云澜身上血迹时,还是忍不住变了面色,下令让执法堂弟子将地上的袁咏之和徐择绑起,便快步走到叶云澜身边。

     “师弟,你受伤了?”贺兰泽问。

     “受伤的不是我。

    ”叶云澜摇头,侧过身,让贺兰泽看清怀里失血苍白的少年,“是他。

    大师兄可有疗伤丹药?” 贺兰泽皱了皱眉,蹲下身,取出丹药想为人服下,却被一只纤长的手接了过去。

     他看着叶云澜捏着丹药,仔细喂进少年嘴里,指尖上沾了淡淡水光也不在意,忍不住问:“他是谁?” “他叫沈殊,也是药庐弟子。

    当初秘境里,我曾救他一命。

    ” 贺兰泽:“他就是你重伤所救的那个弟子?” 叶云澜低头观察着沈殊的伤情,淡淡道:“是。

    ” 贺兰泽看沈殊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太顺眼。

     当初害叶师弟受神火重伤的是他,现在令叶师弟到药庐来陷入险境的也是他。

     叶师弟还这么亲密地将这人护在怀里…… 他面色变幻,忽然道:“叶师弟,你说药庐里有人勾结魔门,有用活人炼制魔傀,那被炼制成魔傀的人,是谁?” 这事很难隐瞒下去,叶云澜道:“是沈殊。

    ” 贺兰泽已经猜到几分,此刻也深深皱眉,忍不住道:“魔傀生性嗜杀,无人控制之下,难以抑制本性,师弟体弱,怎能靠他这么近……” “沈殊是人。

    ”叶云澜却打断道,“他身上的魔傀炼制之术并不完全,尚有逆转之法。

    ” “师弟的意思,是要护他周全?只是,魔傀毕竟是邪恶凶戾之物,即便只是半成品,放任在外,恐怕长老们也不会同意。

    ”贺兰泽道。

     “大师兄,”叶云澜声音微冷,“沈殊只是无辜受难之人,被炼制成魔傀非他之过。

    ” “药庐执事刘庆,早在内门药峰之时,就已经犯下以活人炼药的过错,却只是被驱逐到外门。

    药庐弟子袁咏之与徐择,两者助纣为虐,前者对沈殊滥用私刑,后者逼迫沈殊试药不成,甚至打算将其杀害。

    相比这些败类,沈殊到底何错之有?” 叶云澜对人事向来淡漠,难得说一段这样长的话语。

     贺兰泽一时沉默。

     不远处执法堂弟子聚集的地方,忽然传来袁咏之的大声辩解:“我没有做过!药庐所有事都是刘庆私自所为!我什么都不知道!” 徐择也慢慢清醒过来,发觉自己身上竟多了“活人试药”“谋害同门”两个罪名,脸色一下煞白,忙急声辩解:“我没有杀害同门!是袁师兄先对沈师弟用了刑,我见沈师弟受伤,便想拿伤药给去给他疗伤,绝非是强迫沈师弟为我试药。

    而且,我绝对没有要取他性命,明明是他自己捅了自己一剑——” 他忽然停了下来,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,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,沈殊那畜生,确确实实在他眼前,拿着他的剑,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剑? 还捅得那样狠,仿佛完全不知道痛楚一般。

     徐择一想起那场景,便感觉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 “徐择用剑想要取沈殊性命,是我亲眼所见。

    ”叶云澜忽然道。

     贺兰泽自然信他。

     他有心缓解两人方才僵硬的氛围,便站起身,提高声音吩咐执法堂弟子,“将这两人带回去,关入水牢,等待执法堂审判。

    ” 袁咏之和徐择刹时间面无血色。

     而叶云澜只觉这话熟悉。

     ……前世他被诬陷之后,贺兰泽也是这样冷冷地,让人直接将他关进水牢里,等待审判。

     水牢乃天宗犯了重罪者经受审判前所关押的地方。

     里面的水冷寒透骨,他被封住灵力,泡了几日之后神智已经散了大半。

    之后被定罪受刑,废去丹田,愤怒的弟子将他拖下长阶,扔在烈日下暴晒。

     容染在他脸上用刻刀发泄,他眼睫被血覆盖,看不清前路,只能在地上一点点地爬。

     他已到绝境,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。

     死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宗门外。

     无人理睬地。

    悄无声息地。

     可爬动的时候,不经意间却抓住了一个人的衣袍下摆。

     那衣料柔软。

     他五指颤抖着攥紧,“救……我……” 那人脚步一顿,蹲下身。

     一双手修长有力的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。

     “真可怜。

    ”一道低沉男声拂过耳畔,很是悦耳,“都已经伤成这副模样了,你还想要活下去吗?” 他气若游丝道:“……想。

    ” “我若救你,你能给我什么报答?”那男人道。

     “什么……都可以……” 那男人却忽然轻轻笑起来,“逗你玩的。

    我并不需要什么报答。

    不过你要记好了,救你之人的名字,叫做——” ……陈微远。

     叶云澜闭了闭眼,竭力将这个名字抛在脑后。

     他低头去看怀中少年。

     贺兰泽的丹药十分有效,沈殊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,面色也好了许多。

     往事都已经过去。

     重活一世,他对自己的未来望而可及,应如他所料般平静。

    他不会再与那个人扯上任何瓜葛。

     沈殊是例外。

     但这例外仅此唯一。

     贺兰泽派人将关押刘庆的房屋打开,神色癫狂的刘庆冲了出来,被早有预料的贺兰泽和其他执法堂弟子们设阵擒住。

     叶云澜是第一次见到前世那身黑袍笼罩下刘庆的真容,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,心中无波无澜。

     他低下头,指腹点在沈殊脸颊上。

     那脸颊柔柔嫩嫩的,令他心头也有了一丝柔软,不由轻声道。

     “快些好起来吧。

    ” —— 刘庆的事在宗门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
     擅自用活人炼药,勾结魔门,已经触犯了宗门忌讳,药庐弟子全都摘不了干系,罪行轻的直接被逐出宗门,重的譬如袁咏之和徐择,在被逐出宗门之前,还要被废去根骨修为,剥去所有身家法器。

     只有对刘庆的处罚迟迟未出。

     “内门有些长老在保刘庆,”贺兰泽来竹楼探望他时,如此道,“虽然理由说的是刘庆走火入魔丧失神志,贸然逐出宗门恐有不妥,其实只是因为刘庆所炼制的回命丹,不知被收在什么地方,一日未曾找到,那些长老就不同意将刘庆逐出宗门。

    ” “至于魔傀之事,我替你瞒下了部分。

    ”贺兰泽道,“我们在刘庆的洞府里找出了他研究魔门邪术的证据,证实其早已有叛离宗门之心,此事做不得假。

    至于其他,我们……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” 叶云澜沉默了会,道:“多谢。

    ” “不必言谢。

    ”贺兰泽道,“我知师弟不喜吵闹麻烦,所以有些事情,还是能免则免。

    而且据我所知,内门有位长老,眼热炼魂宗所炼制魔傀久矣,一直想要炼制出属于仙门的灵傀,若是沈殊之事被其知晓,恐怕连我也保不得他。

    可活人炼制之法,无论是套上什么名头,到底都是罪孽,我……其实并不希望无辜者受难。

    ” 这便是在回应之前叶云澜抨击他所说的话了。

     叶云澜:“有劳师兄。

    ” 贺兰泽面色微微松融了一些,他凝视着叶云澜面容,轻声道:“师弟,不请我入内喝杯茶么?” 对方刚帮了他大忙,叶云澜不便拒绝,便道:“师兄请进。

    ” 门口风铃发出清脆响声。

     绕过竹屏,是挑高一阶的木地板,中间放着一张矮桌。

     两人在矮桌旁相对而坐。

     叶云澜着手煮茶。

     他煮茶的时候眉目低垂,寡言少语,升腾的烟雾笼罩着他凝霜堆雪的容颜,显出稍许柔和。

     贺兰泽看着他,忽然便有了岁月安宁之感。

     他生来热衷剑道,目下无尘,奉行的是强者为尊的道理。

     在他心中,只有登临绝顶,才能够一生快意。

     但当他此刻坐在叶云澜对面的时候,却忽然觉得,如果此生能够与对方携手相伴,那么即便就此退隐,当个凡人,这人生百年,似乎也算圆满。

     他将叶云澜递过来的茶杯端起,喝了一口,只觉入口微苦,而后回味犹甘。

     而喝茶时脑海中浮现的,是叶云澜煮茶时雪白皓腕。

     忍不住叹了一声,“好茶。

    ” 叶云澜:“师兄谬赞了。

    这茶只是普通的君山银针,并非是上好的灵茶。

    ” 贺兰泽低笑道:“只要是师弟亲手所煮,便都是好茶。

    ” 叶云澜沉默。

     待贺兰泽终于起身,已经喝下了整整三壶茶,让叶云澜不禁疑心此人上辈子是否是个茶缸。

     将贺兰泽送走,转身回来时,却见到沈殊静静站在卧房门口,正立在那儿看他。

     对方本来那身破旧衣物已经不再能用了,此刻身上穿的,乃是他年少时候曾着的衣物。

     少年头发披垂,一身白衣,消瘦挺拔的身形与他年少时颇为相似,然而气质却完全不同。

     尤其是那双狭长眼睛望过来的时候,却只会让人想起野狼、鹰隼一类野性难驯的生物。

     沈殊应当是更适合穿黑衣的。

    叶云澜想。

     他走过去,见沈殊正眼巴巴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怎么。

    ” “仙君,我伤已好了。

    ”沈殊道。

     叶云澜脚步一顿,想起先时答应过沈殊的事情。

     他看着沈殊的面色,瞧着确实比前几日好上不少,便道:“你去帮我斟一杯茶过来吧。

    ” 沈殊眼睛一亮,依言照做。

     叶云澜走进书房,从案上拿起那柄刻好的木剑放在手上端详。

     他目光在那个“殊”字上停留了片刻,取了刻刀,在旁加上了一行小字。

     “赠与吾徒。

    ” 刚刻完,沈殊便捧着茶走进来了。

     他没有犹豫,便直接走到叶云澜面前跪下,双手捧杯敬茶,“请仙君收我为徒。

    ” 这话语说的十分顺畅,也不知私下偷偷练习过多少遍了。

     “你倒机灵。

    ”叶云澜唇边微微有了笑意。

     他接过沈殊手中的茶,抿了一口,轻轻呼出一口气,道:“起来吧。

    ” 沈殊依言站起身,眨着眼看他,一副乖得不行的模样。

     叶云澜将手中木剑递给他。

     “此剑是给你平日练剑所用。

    待你习剑有成,我再为你寻合适的锻造本命灵剑。

    ” 沈殊接过木剑,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上摩挲,很快注意到剑身上所刻的字,忽然抬头道:“这是仙君亲手为我所做的吗?” 少年直白热烈的目光令叶云澜又想偏头躲避,但这次他忍住了,甚至反与少年目光对上。

     他道:“沈殊,你该叫我师尊。

    ” 沈殊一愣,眼睛有明亮的光在流淌。

    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。

     少年仰头看他,朗声喊道:“师尊。

    ” 叶云澜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 他平生从来没有收过徒弟。

     可不知为何,他却忽然觉得,自己穿越过几百年岁月光阴,重活一世,所等待的,却正是这一声“师尊”。

    
目录
返回顶部